“按理说,你们的财产里我应该有一半吧?”

一言既出,在场的人皆将视线投向她。

蒯从烁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不可思议的表情,但又迅速管理面部表情,恢复到那副温和有礼的姿态。心底却不由的思索——

褚徵音和褚家到底怎么回事?

尽管这段婚约的由来是姜家和蒯家的两位老人牵头,与她父母无关——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她和父母的关系恶劣至此?

而且,为什么要让他在这旁听?

他忍不住多看了褚徵音几眼,暗自思忖。‘难道是想借我争褚家的财产?’

褚母错愕的看着她,似乎她所说的是惊天之语,搂住褚正的手下意识的攒紧,褚正挣脱嚷疼,“妈!”

这一声似乎唤醒了惊愕的众人,褚母连忙松手,难得的头一遭没顾上低头哄褚正,反而恶狠狠的盯着褚徵音。

“你在说什么?我们还没死呢你就要分财产?”

褚父眼神复杂,胸腔起伏不小,声音沉重。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褚徵音分毫不让。

“您二位还没有老到听不清话的份上,不用质疑自己。”

“褚徵音!我是你爸爸!”褚父脸色发青,呼吸急促,显然已经被她气的不轻。

褚母气到颤抖,褚正也用极其恶毒的眼神看着她。

褚徵音全然不顾他们的神情,嘲讽一笑,眼底是碎骨的寒冰,她向前走两步,“爸爸?”两字在她喉间滚了一圈,再在舌尖过一遍,胸腔起伏渐大,忍不住“呵呵”笑出声,十指却攒紧在身侧。

她昂着头,极其不屑的口吻。

“生而不养何谈父女?”

“啪——”

这巴掌来的突然,又显然在她意料之中。

当时所有人的视线都凝聚在他们父女的对峙上,蒯从烁也没料到褚母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走近褚徵音。仓促间只拦住她仍然蠢蠢欲动的手,而后挡在褚徵音身前,眉眼冷肃。

“伯母,有话好好说。”

褚母被他钳制住了手,手上不能动作,嘴上却不留情面。

“白眼狼!畜生!你翅膀硬了是吧——早知道当年就不该生下你!”

言语刻薄,好比市井泼妇。

和传闻中出身书香门第、端庄贤淑的褚夫人没有分毫相似之处。

蒯从烁眉头攒起,下意识的看向褚徵音,却见她脸色无波,眼底若隐若现的笑意。

她的脸以很慢的速度机械的转回,再是轻飘飘的视线掠过他,很轻的‘呵’一声,凉薄的语气。

“谁让你生了。”

他正要开口制止褚母渐渐粗俗的话语,一旁的褚父已经不轻不重的截去她的话音。

“够了。”

褚母不管不顾,从蒯从烁的手里挣脱开,指着褚父的鼻子骂。

“够什么够?你看看你的女儿——啊!”

褚母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褚父,褚徵音平静的面庞也起了波澜,似乎意料之外。只见褚母尖叫着扑向褚父,又捶又打。

“混账!谁给你的胆子,反了天了!”

褚正在一旁仿佛习以为常,看着父母的争执非但没有上前阻拦,反而冲褚徵音啐一口。

“搅事精!”

蒯从烁伸手揉了揉额角,鲜少与孩子相处的他也知道褚正对待褚徵音的态度十分不当,毫无半分尊重,沉声呵斥。

“闭嘴!”

褚正冲他做了个鬼脸。

那厢褚父一手捂着褚母的嘴,满脸阴郁。

“要闹也不看看场所?”

他不顾褚母的挣扎,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褚徵音,而后半搂半拖的引着褚母往外走。

褚正追上去之前,还特意回过头冲褚徵音翻了个白眼,言语刻薄。

“喂,你什么时候死啊?”

那一家三口的身影渐行渐远,蒯从烁才意识到自己身后的女人竟然沉默着看着他们走,他额角‘突、突、突’的胀痛着,转身面无表情的看着褚徵音。

想来谁也不会如他一般,订婚当天便亲眼见到未婚妻家中阴私。

他弄不明白褚徵音让他看这一出大戏的目的,毕竟他们并没有感情深厚到他会盲目的站在她身侧。

不远处的大厅里仍有来来往往的客人,如果闹大也有碍面子。

还是没见到褚母之前的她比较可爱。

褚徵音仍旧是那幅抵触着不言不语的姿态。

蒯从烁看着她脸上的红肿,他眉头攒的更紧,深呼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的语气自然些。

“很晚了,我先送你回去。”

褚徵音没有吱声,脚上却有了动作,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蒯从烁眸光闪烁,面无表情的往里走,和爷爷假道褚徵音喝醉了,要先行离场。却在他不知真相的戏谑调侃中如无处遁形,几乎没法控制面部表情,步履不缓的往停车场走。

褚徵音垂头坐在喷泉池边缘,周身气息低落,她没有任何动作,却无端的让人觉得她深陷深渊急需人伸一把手,蒯从烁默默地看了一会,才将车往前开几米,在她一米之外摇下车窗。

“上来。”

褚徵音没有看他,只是顺从的打开车门进入副驾驶座,低着头摆弄安全带。

蒯从烁透过后视镜看过去,她坐着的时候很文静,脸上表情也十分平静,丝毫看不出方才针锋相对的样子。

“滋——”急速刹车的声音。

褚徵音身子向前微倾又往后倒在靠背上,她眉头微皱,随即又缓缓松开,她小幅度的转头,无声的指责着蒯从烁,却见他已经解开安全带,板着张脸下车。

“…”

她僵硬的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几不可闻的叹息声在这静谧的车中响起,她无声的呢喃,如情人梦醒时分的低语般缱绻温柔。

“好心办坏事了啊…”

...

风吹的树叶哗啦啦的响。

褚徵音十指攥紧衣袖,眼神空洞,再是缓缓闭上双眼,神色平静,良久面色突然狰狞,头冒冷汗,面色猩红,惊呼出声。

“啊——疼。”

疼,刺骨的疼。

蒯从烁提着买好的药水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捂着心脏蜷缩在副驾驶座上意识混乱的褚徵音,安全带将她整个人勒的很紧,她短促沉重的呼吸看起来十分严重。

他将袋子扔到一旁,一手帮她解开安全带,一手扶住她。

“你没事吧?”

褚徵音突然睁开了双眼,力道很重的抓住他的手,‘呼哧呼哧’的呼吸声,汗水滴到他的手背。

“拜托,别让人知道——”

她的手再没了力气,‘啪嗒’一声垂在一旁,呼吸声渐渐隐去,陷入昏迷。

“褚徵音?褚徵音!”

蒯从烁被她突如其来的发病搞得措手不及,他伸出食指靠近她的鼻间,感受到似有若无的气息,从一旁拿出手机,手指利落的点开通讯录,手指点在姜玦的名字上。

“别让人知道…”

“别让人知道…”

“别让人知道…”

她昏迷前的气音在他耳边若隐若现,他低头情不自禁的骂一声。“该死。”

手指利落往下滑,拨通120。



“你说什么?”

蒯从烁声音低沉。

年老的医生食中二指并拢向上托了托眼镜架,一板一眼的道。

“疲劳过度,心率过快,睡着了。”

蒯从烁用手揉平眉头,尽量平和的道。

“医生,她很不舒服。”

而且叫不醒。

睡着?太荒唐了。

医生对他的质疑感到不悦,神色也冷肃了下来,哼的一声。

“关心则乱,小伙子,你是医生我是医生?”

蒯从烁没顾得上他的态度,直白问道。

“可是叫不醒她。”

那医生翻了个白眼,将手上的病历本拍了个响。

“睡得沉了,所以叫不醒。”

蒯从烁看了一眼胸牌,姓熊,果然够熊的,他克制的道。

“熊医生——”

熊医生截去他的话音。“她只有脸上有伤,没别的毛病。你打的吧?”

蒯从烁觉得一口血哽在胸腔让他憋闷不已,他还想为自己辩解,熊医生已经不愿意听下去,将病历本交给一旁的护士,鼻孔朝天,气势不低。

“你们有钱人就是大惊小怪的,什么事都能喊救护车,知不知道浪费社会资源?行了,小李你给她涂点药。”

他又极为不屑的道。

“好好一姑娘,你没事打人家干什么?现在累晕了知道心疼了吧。你们年轻人啊,就是不知道珍惜。指不定是和你吵架吵累的呢——”

径自离去。

蒯从烁表情管理负分,在病床旁坐下,心中五味杂陈。

荒唐的真相,背锅的憋闷,仇富的医生,以及无端看了一场大戏的烦躁。

今晚诸事不宜。

他从口袋里拿出烟盒,又想起医院是禁烟区,低骂一声。“操”

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订婚夜晚。

蒯从烁看向她,旁边的护士正在轻柔的给她上着药,她的眉头攒起,仿佛在睡梦中也极不安稳的状态。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看了很久,久到护士什么时候离去他都不知道。

蒯从烁给姜家打了通电话,编了谎话瞒过姜玦,自己在病床的一侧坐下。

夜色静谧,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鼻腔。

此时此刻,他才有空闲的时间去思考今夜的事。

他静静地看着褚徵音的脸,伸手为她抚平攒紧的眉头,食指顺着眉头一点一点的往下,在鼻头处轻点,眼底的疑惑藏也藏不住。

他想起今夜与褚家夫妇对峙时,褚徵音那副防备又冷漠的姿态,她看向他的时候,眼神陌生又复杂——

不对劲。

很不对劲。

蒯从烁的手在床上毫无节奏的敲着。

他觉得一切都和他的想象背离。

前几天相处的褚徵音,明显和今晚那个瞬间的她,截然不同——

遇到褚母之后的褚徵音,明显更像资料里的那个人。

这几天与她相处的褚徵音,反而要更柔和一些。

这是为什么呢?

是只针对褚家人产生的态度?

“难道是…双重人格?”

黑夜中突然传来一声悠悠的揣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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