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十九的任务，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完成。
王歌没有和气急败坏的沃正齐正面冲突，这人脑子看上去着实不太正常，自个儿细胳膊细腿的分明惹不起，只能眼睁睁看他高大的身躯转身进门，顺带把门重重地带上。
这样问话还是太唐突了一些，不过事已至此，既然根本没法子沟通的话……
王歌轻轻摩挲着下巴。
“那么一切，就只能我靠自己去查了……”
王歌四处走了一圈，最后在不远处供住院的病人散步的花园里坐下，像是一个普通的探病家属，偶尔低头看看手机，但他的注意力其实时时放在太平间所在的那栋大楼上。
半个小时后，门开了，一身工作服的沃正齐推着一辆空的运尸车从大门走了出来，然后向急诊楼走去。
机会来了。
王歌一喜，目送着他越走越远。
然后他起身一路小跑上前，左右顾盼了一下，确认附近没有身着医院职工制服的人，这才小心翼翼从侧门进入了大楼，重新回到了太平间外。
又一次东张西望后，他轻手轻脚地打开太平间管理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进到沉闷压抑的太平间管理办公室里，他的目光先是紧张地在放了不少报纸书本和笔记本的桌上快速扫过，旋即开始动手，把那些个笔记本挨个拿起来快速翻找。
快，快点，一定要在他来之前找到那个东西……
他的办公室没有电脑，很显然那些东西他一定是记录在纸质文件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他紧张得连翻本子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一边还要密切关注办公室的门有没有动静……
叠放在一起的本子很多，额头上不知何时已经汗珠密布的王歌总算翻完了，也失望了。
都不是他想要找的东西。
看了看手机，他已经在这里呆了十二分钟了。
保不齐那个沃正齐已经回来了。
正在他急切到生出了憋尿感的时候。
不经意间，他的余光看到了那只黑色的保温杯。
确切地说，是压在保温杯下面的那个蓝色文件夹。
是了，这是他常用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夹在那么多杂乱的本子里头。
他眼中顿时一亮，当即拿开保温杯，拿起蓝色文件夹打开一看。
里面夹着厚厚一叠A4大小的表格，表格上写满了字。
“就是这个！”
粗略一扫后，王歌顿时喜出望外，“停尸记录！”
他开始快速往后翻找，发现上面的记录竟然是从两年前开始的，厚厚一叠得翻好久，于是从后往前翻，他要找的是最近这一个月的停尸记录。
很快，他就从崭新空白的表格中看到了一张才写满了半页的，也就是到目前为止最新的那半页记录！
王歌留意了一下，上面写着的时间确实都是2018年下半年的，从9月开始到现在的12月，确定是自己想要的东西，于是掏出手机，调出拍照功能，把这一页分成三次拍了下来。
生怕遗漏什么，他把前面两页也都拍了下来。
而就在他背对着门口专心致志地拿摄像头对准表格的时候。
“你在干什么！”
一个隐含怒气的声音突然响起。
音量很响，震耳发聩，金属制的保温杯似乎都在这一声震荡之下隐隐发出了“嗡嗡”的回响。
王歌肩头一颤，整个人顿时僵在那里。
手里哆嗦着快速合上停尸记录的文件夹，他猛地转过头去，看到的赫然是太平间管理员沃正齐那张阴沉的大脸。
此时，在那一双瞪大如牛的眼睛里，正有着一股子暴戾在翻涌。
“你在干什么？”
看着从门外大步欺近的沃正齐，王歌下意识深吸了口气，强行镇定，努力不让自己的表情有异，道：“没做什么。”
奈何他的呼吸都在微微颤抖，尤其在看到沃正齐死死紧握的一双铁拳后，连带声音也有点发飘。
毕竟是做贼心虚，又被抓了个正着。
还是不够从容啊。
这次的表现最多只能打四分。
王歌在心里自嘲着，怒己不争，表面上依然装着很淡定的样子。
沃正齐带着一股子劲风来到王歌面前，一脸压抑着暴怒的表情，脸皮微微颤抖，恶狠狠地凝视着他，俨然是一副想动手却强行在忍耐的模样。
常年和尸体打交道，做这一行的人果然人格都会出现问题。
“我，我就是好奇太平间，长这么大还没，还没见过尸体，嗯……”
看着沃正齐逐渐趋于狰狞的表情，王歌心里一咯噔，知道此地不可久留，趁着面前这个不好惹的壮汉还没对自己发难，结巴着说了个连自己都不信的理由，连忙让过沃正齐，根本不给这家伙抓着自己的机会，逃也似的离开了办公室。
下一刻，他听到身后传来金属掉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应该是那个暴躁的家伙把保温杯给砸了。
不过这些都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了，他已经逃出了那栋大楼，呼吸到了自由的新鲜空气！
……
啃得起，一家仿照国外知名连锁快餐品牌命名的快餐店里，王歌一手拿着炸鸡腿啃啊啃，一手拿着手机在看刚才拍的那几页停尸记录。
记录挺好排查的。
最近一个月，医院接收到的死者和死在医院的病患总共有三十七名，首先第一步排除掉男性后，范围就缩小不少。
女性死者共计十八名，其中老年病死的有十三名，一名死于肠道癌晚期，余下四名均死于车祸。
不得不说，车祸真是现代社会中人类最大的天敌之一。
死于肠道癌的患者三十八岁，是孕妇的可能性有，但不大，而四名车祸死者中，一人七十高龄，一人也五十多了，明显不符合怀孕的条件。
那么目标基本上就可以缩小在剩下两个车祸死者身上了。
一个名叫李星，二十三岁，十一天前死于车祸。
另一个名叫王敏华，二十七岁，五天前死于车祸。
如果不是因为两个人都登记未婚，王歌光看这份表格都能锁定孕妇身份了。
另有一点让王歌甚觉奇怪，这个表格上都有详细写到死者的死因，照理说死者是孕妇身份应该也有标注才是，可是这里却没有。
所以还得他亲自走一趟这两名死于车祸的年轻女性的住址才行。
匆匆吃过午饭，他就坐上了前往李星家的网约车，地图显示她住在郊区的一个新农村，距离这里只有十几公里。
至于那个王敏华，住在城区奥里中心附近，也就是说靠近萧然区的CBD，离这里有二十多公里，肯定先往近处去。
且，既然是住在谁家生了一条狗都能人尽皆知的农村，那么相对来说李星的消息更容易打听。
王歌下了车以后，到村口的超市里买了包软中华，然后看似随口一问，就什么都问出来了。
“老板娘，我听说你们这村里前阵子有姑娘出车祸死了？”
“是啊，小伙子，大概快半个月了吧，那小姑娘还读大学，难得回家一趟，就让一辆大卡车给撞死了，她家里条件不好，就指着她读完大学出人头地，这下可好……”
“还读大学？那她怀孕了没有？”
“没有啊，反正没见她肚子见大，小伙子你是她什么人，为什么说她怀孕，难道？”
“谢了，老板娘。”
没有继续和老板娘扯八卦，王歌又在这个村里闲逛了一圈，他察言观色看人识相，找了其他一些一看就知道很能唠别人家事的欧巴桑问话，得到的信息都基本差不多。
死者是个在读大学生，黄花大闺女，家境清贫，父母传统，家教很严，没有怀孕。
完事，继续下一站。
到现在王歌基本可以确定这个叫王敏华的车祸死者就是那个孕妇了。
两个多小时后，王歌来到了王敏华的住址，位于开发区利东路上的江南天城小区。
来是来了，但站在正在大范围拓建的大马路旁，看着两边恢宏的高楼大厦，他却有些茫然。
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住在流动性较大的城区，不像农村里人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城里的住户甚至都不知道对门的邻居是谁，找谁去打听这个王敏华？
思忖再三后，他先是进入小区，找到王敏华住的那栋3号单元楼，然后坐着电梯去到四楼，看看能不能在死者的住所发现什么。
不知道是出于心理暗示还是光线昏暗的原因，总感觉死者住的403号房的这个楼道里鬼气森森的，特别沉闷，王歌尝试着去拧了拧403的门把，门是从里面锁上的。
这是当然的。
王歌于是敲响了门：“喂，请问有人吗？”
里面没有任何响动。
探查无果，王歌只好转身离开，重新回到了正对403号房门的电梯里，然后按下了楼层和关门键。
而就在电梯门缓缓合上的这一刻……
他视线中那扇朱红色的门突然“咔嚓”一声，打开了一条拳头大小的缝！
王歌原本轻松的脸一下子僵硬了。
一张只能看得见半边的惨白脸孔突然出现在门缝后面，正用那只似乎在努力睁大的，毫无神采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电梯门彻底闭合。
只对视了短短一瞬间。
可此时王歌的脑海里却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只努力睁大的，毫无神采的眼睛，那是一种令他骨子里发寒的凝视！
以至于电梯都已经到了一层，他依然还僵在那里，脸上保持着无比的惊惶。
冷汗，他的背上全是冷汗。
“叮咚。”
电梯门开了，和403一模一样的103号房的朱门刚一入眼，王歌条件反射般地吓了一跳，他呼吸急促地吞了口唾沫，旋即拔腿就跑，发疯似地逃离了3号单元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