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远处湖面上的黑暗,像是抹不开的浓雾,连月亮都失了颜色。
容琛坐在飘窗前的沙发上,姿态慵懒地靠着椅背,指间的玻璃高脚杯里盛着红酒在摇晃,手边的桌子上放着的烟灰缸里还有刚刚燃尽的纸烟。
他一夜没睡,没想到还能凑巧等来顾思谅。
楼下门铃响起的时候,他就猜到来者不善,将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后,放下杯子时,顺手把松松垮垮的睡袍带子系好。
历涛推开虚掩的房门,停在门边,“三少”
顾思谅刚要绕过历涛进去,就被他扣住肩膀,“奉劝顾少一句,还是懂些规矩的好。”
“让他进来。”
容琛背对着门口,并没回头,听着顾思谅的脚步声快速靠近,不禁唇边勾起一抹弧度,是极致的冷厉。
房里只亮着一盏镂空布艺台灯,柔和的灯光只够照亮容琛周围,花纹透出的阴影落在脸上,更是衬得一双眸子深不可测。
顾思谅停在他跟前,“三哥,那个女人跟你说了什么?”
“刚当上林家的准姑爷,就迫不及待想帮顾叔,他有你这儿子,算是走运。”
容琛抬眸,眼神却是淡淡,“思谅,我很早就提醒过你,别插手这件事,你在林家做的小动作,别以为我不知道。”
“当年我爸欠下的债,走到现在这种地步,还不能算还清吗?”
顾思谅得到消息后,立马从缅甸赶过来,此时嗓音满是浓浓的疲惫感,“如果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你尽管跟我提,我能满足的,都会满足你。”
“林家还真是给了你很大的底气。”
容琛抬手支着额角看去,漫不经心地开口:“我想要的,一直都很简单,一命换一命,更别说顾叔身上还不止大哥一条命。”
“三哥,你别逼我,我真的不想跟你作对。”
顾思谅眉头紧皱,语气变得低沉,“以我现在的能力和势力,你并没有十足的胜算。”
“是。”
容琛很干脆地承认了,“你背后的林家,确实什么事情都能做到,你完全可以不用来找我,直接让人带走顾叔,但是,你并没有这么做。”
“我并不想跟你撕破脸,我们……”
“顾思谅,你还是太天真。”
容琛眸色一沉,“我一步步走到今天,你真以为我会因为一个林家就轻易放弃?”
气氛一度陷入剑拔弩张,连窗外的风都静止了。
顾思谅用力地攥紧拳头,低声问:“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
“嗯。”
光影斑驳里,容琛脸上的神色并不分明,静默注视着的瞳孔像是看不见底的深渊,令人胆战心寒。
这一瞬间,顾思谅的后背全是冷汗。
他几乎是无意识地说出口:“三哥,我真的不想跟你成为仇人。”
“我也不想看着你步步犯错。”
容琛垂眸,敛了视线,出口的命令是给历涛听,“把当年矿难的资料交一份给他。”
历涛略有迟疑,“三少,这不太好吧?”
“给他。”
容琛莫名觉得有些疲惫,丢下两个字后,站起身朝着卧室走去,光着脚踩在木质地板上,没有半点声响。
顾思谅忽然转过身喊住他,“你又想做什么?”
“再给你一次选择,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想。”
这语气,是完全的冷漠。
顾思谅心口竟然隐约有刺痛的感觉,像是被一把匕首刺中心脏,蔓延开来的,是刺骨的寒冷。
容琛心里有答案的。
直到房门关上许久,顾思谅还在站在原地纹丝不动,隐在阴影里的眼神辗转过复杂情愫。
最终,他声音极低地喃喃自语:“三哥,对不起。”
……
第二天早上。
经过跟陆沂成的短信沟通后,余念不出所料地清醒到天亮。
整整一个早上,余念都不在状态,连找零钱还给顾客都屡次算错,乔絮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直接将她从收银台里拽起来。
“你看看你这黑眼圈,要真是精神不行,你就先进去休息吧,这里我帮你看着。”
余念微微蹙起眉,“真的很严重?”
“是的,很严重,都不知道你这一早上都在干什么。”
说到一半,乔絮的思绪又自然地绕到那封信上面,“是不是因为那信,你昨晚都没怎么睡好?”
余念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摇头否认,“不是,我昨晚睡不着主要还是你的功劳,本来床就小了,你还占了三分之二,你……”
“先不说这个了。”
乔絮突然开口,双手搭到余念肩上将她的身子转向门口,“你看看谁来找你了。”
顾思谅正好停在门口要推门,看到余念转过身,不由得动作一顿,看向她露出标志性的坏笑,隔着玻璃和正午阳光,那笑容显得有些模糊。
玻璃门推开,带动门上风铃叮当响。
“你有空吗?”顾思谅问。
按着时间来算,现在的顾思谅不出意外就已经是林晓凝的未婚夫,余念跟在他身后出了便利店,才猛然想起这件事。
她抬头看着清瘦的背影,轻声问:“你跟林晓凝还好吗?”
“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顾思谅还在往前走,混在风里的话听起来尤为轻松。
余念想了片刻,“你们不是订婚了吗?”
“嗯。”他稍微一顿,又问:“是二哥告诉你的?”
“是容琛。”
话音刚落,顾思谅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眼神颇为复杂地看着她,“你跟三哥真的决定和好了?”
“没有。”
余念摇摇头,“是在中秋节那天遇上,聊了两句,没有别的了。”
顾思谅将信将疑地“嗯”了一声,也不再做追究,随即坦然承认,“我跟林晓凝订婚了。”
“也挺好的,晓凝是个好女孩,她只是需要别人关心和宠爱,你多多照顾她一点,就……”
“挺好的,是吗?”
顾思谅很突兀地插话进来,有那么一瞬,余念看到他眼里掠过的悲伤,像阳光下碎开的玻璃,有些刺眼。
她不由自主地愣住,“啊?”
风从田野间袭来,两人相视无言,似乎所有话都在眼神里交换。
过了好一会,顾思谅才抬起手揉了揉余念的脑袋,声音里染上笑意,“嗯,是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