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扑灭了黑暗,纪寻从床上下来,拿了一件大衣穿上,而后就要走出卧室,奶球这时咬住了他的裤脚,似乎不愿意让他出门。

他蹲**摸了摸小猫的后背,而后将它抱至床上,笼进被窝里。

这才放轻脚步,悄悄下楼。

他拿了伞,在凌晨与午夜交汇的时间里,踏着雨水进了车库。

雷声与闪电已经消停,只有雨还在下着,哗啦啦的落在车窗上,又很快被雨刷刮干净。

凌晨的医院依旧灯火通明。

纪寻按着女人给的地址,上了三楼的外科。

到底是深夜,医院没有太多人。

因此赵晴尖锐的声音在走廊里存在感极强。

“你胡说什么?什么叫腿治不好了!你这个庸医胡说什么?!”女人矮小的身板几乎蹿起来,她拽着医生的手臂,反复质问。

纪寻站在不远处看着,那女人已经完全没了之前的端庄华贵,身上穿的是普通的衣裤,头发凌乱,像是刚跟人厮打过。言行举止也早没了先前刻意端出来的优雅。已然是一个十足十的泼妇了。

很快有护士上前制止女人的动作,医生这才勉强脱身,他理好自己的白大褂,正色道:“他左腿的膝关节被重物砸伤,送医过迟,已经是不可逆的伤害了,以后行动受影响是肯定的。如果你不能接受,可以转院治疗。”

医生似乎对这个女人毫无耐心,话语间也没有夹杂这个行业特有的悲天悯人的语调。

可想而知,在自己来之前,赵晴应该已经在医院闹过一轮了。

显然,她已经耗尽了在场所有医护人员的耐心。

“现在请你去交医药费,否则我们无法为病人安排病床。”护士拉着几乎疯癫的女人,提醒道。

赵晴这才因为没钱的窘迫闭上了嘴,她甩开护士的时候,恰好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纪寻,气焰立刻又嚣张起来:“你以为我们没钱吗?!我的钱来了!”

纪寻在女人靠近自己之前,先走到那个主治医生面前,掏出一张金卡,与他说:“麻烦您,江樵这次医药费从这张卡里扣就好,包括后面的住院用药的所有费用。”

医生接过卡交给护士,打量了这个和疯女人完全不像一路人的Omega,问:“你是病人的?”

“朋友”纪寻毫无感情的回答。

赵晴这时又冲过来,对着医生颐指气使:“给我儿子安排最好的医生和病房!多少钱我们都给得起!”

纪寻只淡淡的道:“你们尽力就行,不用过多理会这个女人的话。”

医生点头,果真不再理会赵晴的无理取闹,转身离开。

女人见对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立时又破口骂了起来。

纪寻被她聒噪的声音吵得头疼。也不想再多管这个人的闲事,也没往急诊室看过一眼,只想要快点离开。

赵晴却又立即拦在他身前,质问道:“你就这么走了?!小樵伤成那样你不去看看?!”

“你要的医药费我已经帮你交好了。”纪寻说:“其他的事情我不想多管,江樵我也不想见,赵晴,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们。以后不管你们是死是活,都不要再来烦我,不然,我就让人把你们赶出这座城市。”

他用冰冷生硬的语调说出这些话,虽然听上去并没有什么威胁作用,可把两个碍事的人赶出这座城,纪家轻而易举就能做到。

以前之所以没有做绝,不过是看在那件事的情分上。

现在,纪寻一点情分也不想多讲了。

他今天来,就是做个彻底的了断的。

如果这母子俩还是不识好歹,他不介意选择一些粗暴阴暗的手段。

赵晴还没发话,急诊室忽然响起一阵动静,护士惊呼道:“你怎么起来了?你的腿还不能移动!”

纪寻转身时,便看见江樵扶着门框站在自己面前,鼻青脸肿,一只腿缠着纱布,他也只站了三秒不到,就跟没搭好的积木一样又垮下去。

赵晴连忙冲过去扶,纪寻站在原地,居高临下的冷眼旁观。

“小寻,你...你别走。”在地上垮成一坨的病人恳求道。

纪寻不答,护士要把江樵扶起来,江樵就拼命挣扎着,很快,原先包扎好的左腿又渗出血来。

护士秉着职业道德,开口劝道:“你必须马上回床上躺着,否则伤口撕裂,引起感染发炎,是想截肢吗?”

江樵却置若罔闻,他垮在地上,仰头去迎纪寻的目光,恳求道:“小寻,你,你不要走!”

纪寻后退了一步,将自己与江家母子拉开距离,而后向一旁的护士说:“麻烦把他扶回病床上,他要是闹,医院里应该有的是让人安静下来的药。”

“纪寻你怎么可以这么绝情!”赵晴抱着自己儿子,哭着责骂道,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纪寻不予理会,他转身便想走,江樵趴在地上移动不了,便拼命的去拆自己腿上的纱布,护士拦都拦不住,那些好不容易处理好的伤口又重新裸露在空气中,模糊的血肉还在往外渗血,小护士都不忍多看。

“小寻你要是现在走了,我就绝不会接受治疗,你想看着我死吗?”江樵沙哑地吼道:“我只是需要半个小时!我可以把之前所有的事情都解释清楚!纪寻,我一条命还换不回你半个小时的仁慈吗?!”

纪寻顿住了脚步,护士跑过来劝道:“病人现在情绪激动,麻烦您配合一下吧,否则真的要推手术室截肢了。”

江樵忍着剧痛,屏住了呼吸,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冷漠的背影才缓缓转过来,淡声道:“我只给你半个小时。”

纪寻还是心软了。

但凡是个人格完善的人,都没法看着另一个人在自己面前做出类似自残的行为,只是因为骨子里的善良,他心软了。

但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半个小时里,不管江樵解释得如何天花乱坠,也不可能再把那个“死掉”的纪寻救回来。

医生赶到急诊室,替江樵重新处理了伤口,痛呼声传入纪寻耳朵里,激不起任何情感波动。

一个小时后,医生拉开了帘子,示意纪寻可以进去看看江樵。

纪寻这才走了进去。

江樵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脸上被揍得五颜六色,看着狼狈又可怜。

可在见到纪寻进来的时候,却还试图挣扎着起身。

纪寻上前将他按回床上,而后又松了手,拉开了距离,拿出手机,开了计时器,冷声开口:“从现在开始计时,30分钟。时间一到我就走。”

“请你挑重点讲,不要把时间花在哭和死缠烂打上。”

就像是在谈判桌前,谈一个和自身利益没有多大关联的合同。

赵晴守在门口,脸色已然很是不悦,却没有开口干扰。她眼珠一转,拿起手机走出去给江樵的债主打了电话。

江樵看着纪寻对自己冷如冰块的态度,一瞬间是真的想哭。

他以为,之前小寻在悬崖边对自己表现出的冷漠与排斥只是因为他还没记起自己是谁。

谁知道,恢复记忆的小寻,却连打他都不屑了。

江樵心里清楚,不屑打不屑骂,这就是纪寻对一个人彻底失望的表现。

他已经完全将自己当成了陌生人,或者说,还不如路边的一块石头。

“小...小寻,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之前种种的事情,我都做错了,我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结婚前,那一晚......”江樵哽咽道:“那一晚我真的只是被怂恿着去开了一个婚前派对,我没想做别的,我都收心了,我跟你吵了一架后,我就已经后悔了,那天晚上,我心里想着你不理我才心情不好,又被那群人激了几句,我喝多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那两个女人,也,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弄上床的。”

“我也知道,喝酒误事,这个理由一点都没有说服力,我诚心向你认错,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纪寻看了一眼手机,江樵说这些话花了五分钟。

“有没有下一次都跟我没有关系了。”他说:“这件事解不解释意义都已经不大了。我大概还要感谢你传过来的那些照片,是那些照片让我彻底清醒的意识到那六年我有多蠢。”

“小寻...”江樵委屈道:“你不能,不能一句话抹灭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们,我们...”

“我们之间有感情么?”纪寻打断他:“也许有过吧,最开始,我是相信你爱我的,尽管后面你变了心,我也能说服自己,你只是爱玩,你知道分寸。我这样骗自己,骗了两三年,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你根本没把我放在心里过。我第一次跟你提分手,是因为你在外面夜不归宿,你爸爸提着礼物上门替你道歉,知道最后我爷爷为什么会松口吗?因为你父亲,拿着那份恩情压他。我爷爷因此气病了,你也一次都没来探望过他。”

“那之后,我就告诉自己,能忍则忍。不要再因为这些事让家**心。当年溺水是我自己贪玩,差点淹死在湖里也是我自己作的。这件事,从头至尾,其实都是我在连累纪家,他们生我养我,却要因为我的一时调皮而被你们这群毒蛇缠上。”

“知道我为什么会愿意和你结婚吗?”纪寻自嘲的笑了笑,仿佛在嘲笑过去那个自己:“我只是想把这件事在我身上了结了。只要我脱离了纪家,你们就不能再以此威胁和索取。”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我当初要是没有被救起来就好了。”他看着江樵,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现在被你这样缠着,当初还不如死了干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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