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读屋 > 其他小说 > 金今廖骏生 > 45 四十二章:学会害怕
金今打游戏打得眼睛酸,总算抬起头看廖骏生,却发现廖骏生还没睡。

“上来睡吗?”

廖骏生问他,单人VIP病房的床很大,睡两个成年男人也没有问题。金今别开脸才发现护士已经进来过给廖骏生拔了吊水,他翘起腿摇了摇头,尽管眼下已经乌青一片,黑眼圈重得不行。廖骏生看着心疼。

“过来睡觉。”

廖骏生就要下床,举着他那包着石膏的半只手要朝金今这里来,看起来可怜又沧桑。

“行了你回去!”

金今瞪了他一眼,起来走到床右边躺下,和廖骏生之间仿佛画着三八线,一点不靠近他,但即使这样金今也很快睡着了,睡得又沉又深,一直到早上八点护士来给廖骏生吃药金今才迷迷瞪瞪醒过来,廖骏生示意护士声音小一些,低头对金今道:“你继续睡。”

金今睡得不知道今夕何夕,还当是当初廖骏生住在22号的那些天,嗯了一声便钻进被窝继续睡了,还嘟哝了句:“今天想吃油条。”

廖骏生勾了勾唇,护士的表情讳莫如深,给廖骏生吃了药连忙走了。廖骏生联系了助理让他买油条豆浆过来,这时候才有除了金今以外的公司员工知道廖骏生出了车祸。

于是上午十点的时候金今必须起来了,因为来看廖骏生的人排成队等在外面,金今恢复一贯的冷淡起来钻进洗手间,也没和廖骏生说话,洗漱结束后出来的时候恰好是几个自己认识的导演在慰问廖骏生。

金今朝他们打了个招呼,刚想转过身离开廖骏生便开口了:“金今,你帮我送一下导演们吧。”

金今一愣,眉眼闪过不悦却不能表现出来,他在没人注意的时候白了一眼廖骏生,脸上挂着憋出来的笑对几位导演道:“那各位我送送你们?”

把几位导演送走之后金今并没有回去,反正现在廖骏生那里一助二助都在,根本用不着担心,于是金今就打车去了977,晚上唐岳已经给金今说过陈肴的伤情,和廖骏生出其地一致,都脑震荡了,不一样的是廖骏生左手骨折陈肴右手骨折,腿崴了,但不是很严重。

唐岳在977门口等金今,金今身份敏感,但最近对他的管制不是很严,警卫因为唐岳的关系并没有排查金今。

977还是那个977,里面的病人一大半穿着军装,走路都板板正正的,即使生了病也有种肃穆的气势。

医生也是,都身着军装,大部分军衔都是两道杠一颗星往上。

陈肴没躺在床上,他坐在轮椅上休息,用左手拿着手机给父母发短信,骗他们说最近都住学校。

“金今哥。”陈肴看到金今进来,抬起头惊喜地说,他还不知道自己的意外到底是什么情况,金今点头,进门后坐下:“我来跟你说一下情况。”

陈肴放下手机,目光渐渐认真,他自己知道这肯定不是意外,心中也有猜测,但并没有贸然说出来。

“你知道郑读吗?”

金今问他,陈肴垂下眼点点头:“是她?”

金今蹙眉:“你知道?”

陈肴看向金今的眼睛:“她是乔梵的女朋友,我们都知道。”

金今表情没什么变化,眼神却直直看着陈肴,示意他继续说。

陈肴抿了抿嘴:“有好几个选手也和导演或者工作人员在一起的,学辛之衡,但是乔梵不需要,他家里有钱,他跟耿琦说郑读就是免费鸡,还说以后让给耿琦,耿琦说不需要。”

说到最后陈肴的声音小了下去,一个还在高中的男生尚且不太好意思说出那些字眼。

“这些你们选手之间都知道?”

金今声音平静地问陈肴,陈肴点点头:“大家也觉得我在傍着你才一直在第二名的。”

金今轻笑一声:“所以这些都是你们心照不宣的约定,不会告诉任何工作人员。”

陈肴低下头,声音压在嗓子里,明明白白通通透透的:“大家都想红。”

来参加这个比赛,能比到这个阶段的没有不是人精的,对外营销阳光年轻帅气的形象,实际个顶个的心机深,陈肴属于知道那些规则,他不去碰,但也不会去打破;乔梵属于想做什么做什么,谁都管不了他的那种;耿琦和乔梵挺像,但不屑于做那些腌臜事儿,他是音乐疯子……

金今深深盯着陈肴,陈肴的性格从来都是不温不火,从一开始认识就是那种乖巧的高中生的样子,但此刻金今发现陈肴俨然也不简单。

“金今哥,有时候我觉得你很厉害,但有时候又觉得你好单纯。”

没等金今想完陈肴便开口了,金今有些错愕,陈肴继续说:“其实很多事工作人员都知道,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我没想到你真的不知道这些事。”

金今暗叹一口气,他从不觉得自己单纯,可是此刻被陈肴这么一说,自己好像真的是最后一个知道所有事的人。金今抹了把脸,绕开这个话题:“我们谈谈你接下来的比赛,你打算卖个惨打着石膏去参加决赛还是退赛。”

金今差不多能猜到陈肴的决定,但还是事先问一下他,果不其然陈肴很快回答:“我要参加的。”

金今点头:“那你休息吧,我不打扰了。”

说着金今站起来,顿了顿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短信那栏看了两眼,然后看向陈肴:“那个叫晁勉的小孩好像知道你摔了,吵着要见你,用家里的关系找到节目组的导演然后找到我,问你的情况。”

陈肴撇开眼没说话,两秒后他又抬起头看金今:“我当初和他在一起是因为他缠着我,而且我需要晋级十强,他家里有钱。”

金今猜到了这个发展趋势,但听到从自己一直以为单纯干净的陈肴嘴里说出来的冲击还是很大的,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乱跳了几下,眉梢带了些细微的抽搐,没被陈肴看到。金今强装着镇定,带一种上位者的语气冷冷道:“你不觉得你这么对他就像乔梵对郑读那样吗?糟蹋别人的真心。”

陈肴抿了抿唇,突然笑了下:“金今哥,你肯定没怎么吃过苦。真心被糟蹋的苦远不如生活带给你的苦那么深重。”

金今面上隐忍,他不说话,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对陈肴的训斥。

“医生说我妈现在用最贵的药吊着命,乐观估计还有三个多月,癌细胞扩散到全身了,我拿不到冠军就拿不到最多的奖金,可是一百万对于这样的绝症来说依然是杯水车薪,但好歹是有希望的。

我一直不喜欢谈恋爱,很多人追我,他们送我巧克力、送我名贵的手表、电子设备,可是一盒巧克力是我爸三天的劳务费;一块手表抵得上我爸一年赚的钱,我一开始羡慕他们,可是后来我讨厌他们,讨厌他们觉得因为我穷,用钱就可以打动我的样子。

我觉得我是有人格有自尊的,可是后来发现在他们眼里我没有。

如果我没有参加比赛,没有利用晁勉、利用道德上我不应该利用的人,我妈妈可能已经死了,或者在等死,她才四十岁,可是只能躺在病床上,看着死神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再害怕也没有人能帮她。”

陈肴说完后低下头,抽了下鼻子,金今久久没有言语,他盯着陈肴低下头后白皙的脖颈,呆滞着。

这时候外面的唐岳敲了敲门,他觉得金今进去太久了,金今发着怔地喊了声进来,唐岳进去后发现房间里的气氛不太对,陈肴身体有些颤抖,金今面色十分不好看,发着白、整个人做梦一样恍惚。

“你俩怎么了?”

唐岳有些紧张地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金今冲他摇头,他用力吸了口气才把精神稳住:“好好照顾陈肴。”

对唐岳说完后金今便错步走出病房,他头脑很乱很乱,这两天集中爆发的事让他急需一个情感爆发的豁口,像所有弹簧被挤在一个很紧的空间里,等待释放。

金今没能走几步,他拐进男洗手间后便瘫坐在了干净的隔间里,然后很快,眼眶被液体占满,他什么也看不清。

金今自以为清醒、明澈,他从不屈从强求,自有一套行事的理论,即使金历杭出了事,他适应后也像过去那样说一不二,黑白分明,身边没有人强迫他、在后面推着他走,过去的朋友们继续善待、廖骏生宠着他,金今渐渐觉得这个世界其实也不那么坏的。

可或许就像陈肴说的那样,真正的生活的苦,金今没有吃过。

他觉得陈肴不该利用晁勉的真心、郑读不该脑子发热去喜欢乔梵、廖骏生不该瞒着自己关于他的过往,那都是他觉得,他觉得不该,可他不是他们。

生活好苦啊。

这一天,金今终于透过他们看到生活的真正面目,没有谁对谁错、也没有谁黑谁白,所有人生活在深秋,冬日的寒意稍不留神便钻进衣衫,猝不及防地刺痛皮肤和骨肉,被刺痛的人只能捂好自己的伤口,否则凛冬将至,伤口溃烂,然后肝脑涂地。

陈肴没有错、郑读没有错、廖骏生也没错,金今一直知道廖骏生的背景和过往,可他从不愿去细想,他想明明白白,但那都是廖骏生的伤口,他偏要廖骏生把伤口揭给他看。

金今想起刚刚陈肴脸上的勉强、无奈、又屈从的模样,他想着,廖骏生是否也会这样,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金今觉得心脏有点疼。

手机在衣服口袋里嗡嗡响着,金今抹了一把脸,把手机拿出来,“廖骏生”三个字在屏幕上闪耀,金今接起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干哑:“你走了吗?”

金今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不说话,廖骏生似乎听到些什么不同寻常的声音,他低声喊了句:“金今?”

金今倒吸一口气,咽了咽口水,带着浓重鼻音地“嗯”了一声。

“你怎么了?”

廖骏生的语气有些急,声音很紧。

金今把电话放在耳边,听廖骏生的呼吸,仿佛他就在自己身边。廖骏生又问了几遍,金今才开口:“廖骏生。”

廖骏生很快回答:“我在。”

“昨天你出车祸的时候在想我什么?”金今想问的有很多,可大脑皮层只递给他这一个问题,然后传输到语言中枢。

廖骏生那边呼吸窒了窒,接着他的声音没有刚刚紧了,似乎发现金今没出事,松了口气。

“在想你说的,一辈子都不会和我在一起。”

说到后面廖骏生传过来的仿若气音,金今或许永远不会知道,那一刻三院里一个人呆着的廖骏生眼睛红了,带了股对命运的服从。

“嗯,然后就出车祸了吗?”

金今小声问,他缩在隔间的小角落捧着手机,盯着“廖骏生”那三个字。

“当时…嗯,注意力不集中,把你跟丢了,还撞到了前面的车,反应过来的时候转了方向盘,撞到围栏上。”

廖骏生细致地给金今说自己的车祸。

“你害怕吗?当时。”

金今慢慢问,这些问题他过去从来不会问,对任何人都不会,他对别人的情绪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和共情,可这一刻他是真的很想知道,想知道被自己伤害过后的廖骏生面对死亡的时候害不害怕。

廖骏生闭了闭眼,然后睁开眼看着窗外洒进来的阳光,轻轻笑了一下:“当时不害怕,现在回想起来会害怕了。”

顿了下,廖骏生反问:“为什么问这个?”

金今沉默了很久,不害怕就是对死亡没有恐惧,换言之,生死对于他似乎不太重要了,想到这个金今就会喘不过气,他蹙着眉,用力呼吸了两下才对着电话道:“你以后必须要害怕。”

病房里的阳光中夹着空气里细小的尘埃,那些尘埃在阳光里跳着舞。

“为什么?”廖骏生淡淡地问,他听到金今在那边细细嗦嗦开始抽泣,他皱起眉,刚想直接答应,金今就压着哭腔回答他:“因为我会害怕。”

金今明明已经不再哭了,可此刻他控制不住,他颤抖地拿着手机说:“我喜欢你,我害怕你会有事,所以你也要学会害怕。”

阳光里的尘埃不再跳舞了,周围的一切都仿若停了,廖骏生觉得自己似乎在做梦,被夹在一个无边无际的时空缝隙里,做一场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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