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黑暗浓得遮星蔽月, 除了少年手中那盏铜灯火苗还在顽强燃烧，照出直径约两米的明亮，院子里另外几间土屋别说轮廓，就连位置都让人蒙不准具体。
“等会。”
赵如眉掐算一下时辰, 用小块a4纸驱散解说住的那间屋子外的黑暗, 她径直走了过去在窗外轻喊：“小朝。”
解说在这个副本的名字姓朝, 单一个观字。
听到这个熟悉声音, 宁朝今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慌得一批。他很担心外面喊他的人，是伪装成了大当家的声音, 想要骗他回应然后杀了他。
赵如眉等了十来秒，小块a4纸照出来的光已经被黑暗吞噬三分之一。
虽然解说没回应，但里面安静得有些不正常, 像在刻意屏住呼吸，她不疾不徐说：“我跟小县令去一趟风沙县城，白天一定会挑个时间回来。其他人问起，就说我去找药材了, 让他们不必寻找。”
宁朝今在黑暗里眨了下眼，这个安排很有偶像的风格，但她为什么不进来？
之前没有回应, 现在再回应会不会不太好？
“我知道你没睡，你记下我说的就行了。”赵如眉丢下这句话，在光照被黑暗彻底吞噬前，快步回到了铜灯的光照范围。
主播跟解说结下友谊的情况不算普遍, 但也有不少, 季淮安举着灯走在前面带路, 言简意赅说：“袭击我的一共有六头赤红鬼。”
“你知道地狱鬼怪录吗？是由网友们杜撰出来的, 但在副本世界它们活过来了。”季淮安边走边说：“其中镇守孽镜地狱的怪物通体赤红，有獠牙，双翼，以双手抱镜注视受刑的鬼魂，镜中是这些鬼魂生前犯下的罪孽。”
“这里面有寓意？”
赵如眉立即反应过来问，副本世界本就是提取海蓝星文化所形成的。她虽只离开了海蓝星二十年，可已经渡过了三千多年，就连本国文化都忘了一大部分，更别提近些年衍生的新文化。
少年说的这些，触及了赵如眉的知识盲区。
“嗯。”
季淮安应了声，言简意赅说：“只有生前走歪门邪道坑害他人、亦或者犯下大罪，却通过种种手段逃避了惩罚的人，死后才会落入孽镜地狱，并被永远困在其中。”
“但现在赤红鬼出来了，还是六头。”赵如眉随意说。
“个中缘由，只能等到了风沙县城才能揭晓了。”季淮安说。
作为带路的，哪怕四周黑得看不清东南西北，季淮安仍走得极为熟悉。
两人抵达沙垒道土墙附近时，发现出口被砸在一块的高大木板与数根大木头堵住了。从里面出去，只需要把木头搬至一旁，再把木板搬开就好。
但两个人都准备出去，如何堵上出口就成了一件麻烦事。
“跳下去？”
季淮安看向身边的女子问。
“嗯，外面见。”
赵如眉记得土墙的阶梯位置，她脱离铜灯范围用a4纸充当照明，三两下地就攀上了土墙高处。
这土墙足有五米高，墙壁外体光滑，别说垫脚，连个手抓的缝隙都没有。赵如眉扶着到腰高的土砌护栏，纵身一跃中途踩了一下墙体，轻描淡写地落在地上。
少年没有这等身手，他将铜灯放在墙上，翻越墙体后双脚稳稳踩在了外墙上。而后一只手拿着铜灯，另一只手配合着双腿不疾不徐往下落，这技能像极了卡通里某个英雄的天赋。
轻松落地的季淮安端着铜灯继续在前面带路，他的铜灯照明范围比不了a4纸，也不如a4纸那么灵活，但胜在续航久且稳定。在没有突发情况下，这盏灯非常好用，一路上给赵如眉节省了至少十几张a4纸。
据山匪说风沙县城在南面，步行大约需要半个时辰。期间两人遇上了两次岔路，铜灯范围太小，没法观察道路的全貌，不需要少年说，赵如眉自觉抛了几张小块a4纸。
下午才有一队几十人的捕快跑回去，路上痕迹还没有消散。道路被照亮后，正确的路线瞬间显现了出来。
“到了。”
季淮安发现地上道路变宽了，又走了十来米，见到铺石砖宽约两米的县城城门口，他偏头看向神色平静的女子说：“我要回县衙，你自便？”
两人当前唯一的关系网，大抵就是同属东夏国，可彼此既不知真实性别也没碰过面。季淮安信她的国籍，但也仅此而已。
“嗯。”赵如眉平静颔首，目送少年端着铜灯利落离开。
[啊啊啊啊！季神就这么把我老婆丢下了！好歹老婆也是淘汰了好几个崎国潜力玩家的猎人啊！季神真是个大猪蹄子！也不知道照拂一下！]
[由此可见季神并没有跟现实里的猎人老婆接触过，可恶，老婆究竟是男是女！好想知道！]
[我就没这种好奇心，只要是老婆，管她什么性别，我其实都可以的！！]
[醒醒啊，老婆又没有透露身份，再说老婆一个人也可以探索啊。我觉得两个人分开探索，反而能收获更多情报，估计老婆跟季神都是这个想法。]
[季神给了机会吧，但是我老婆根本不需要！好久没看到这么省心刺激的直播了，希望解说那边能活久点！]
[他那也不算机会啊，很明显的是在拒绝，而且还很冷淡生疏！]
[哈哈哈哈哈小场面，都坐下，季神老粉丝现身说法，这是他的常规操作。反正我追了他上百个副本，就没见他对哪个女玩家有超出队友之外的关照，注孤生的男性是这样的，大家体谅一下。]
[是的，他真的没有心！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副本速推机器！！]
[好巧，我老婆也是速推选手。我仿佛已经看到上一代的退休玩家将接力棒传递到了新一代潜力玩家手中。要不了多久，整个直播间都将为我老婆喝彩！！]
[！！！！妙啊！]
赵如眉没注意弹幕，她待在县城入口附近，搓了一张纸照亮周围，拿出空白a4纸集又撕了好几张完整的a4纸，慢条斯理折出了一个成年人巴掌大小的纸灯笼。
灯挂她特意根据武士刀的宽度做了一个契合的，然后挂在刀尖上。随着符迹被激活，纸灯笼溢散出浅橘色的光，照亮了直径约一米的范围。
至于武士刀则成了别致的灯笼靶。
这黑暗除了过于浓郁看不清东西外，并没有什么实质性危险。有武士刀调整方位与距离，这个小灯笼还是比较灵活的，不管是用来照物还是探路都很好用。
为了让照明持久一些，赵如眉还抽取了近三成灵能附在纸灯笼上，算上她之前对抗两头完整体赤红鬼的灵能消耗，眼下她还剩四成灵能。
这个修罗副本是她消耗灵能最快的一次。
县城门口通常是往返人次最多的区域，赵如眉根据自己的经验，提着小灯笼在附近转悠了一圈。
这一转，还真让她发现了情报。
用木板制作的告示牌上，除了那些刷了浆糊撕不下来的碎纸外，还贴着一张半新的告示，上面的几行毛笔字迹有些潦草，赵如眉辨识了一会才看懂其大致内容：‘诚寻能人异士镇宅，有意请于凌家街一号寻凌宅管家详谈。’
这告示没有详细说明具体发生了什么，只道是寻人镇宅。
要是白天还好说，县城里总归有人，问一问路，很轻松就能找到凌宅位置。但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一眼望过去，全是浓墨般死寂的黑。想找一栋宅子，难度实在不小。
赵如眉没有过久逗留，她提着纸灯笼，沿着这条正街步伐轻快走了一段路。中途路过好几家门窗紧闭的铺子，她还很有耐心地照了照铺子附近，寻找标识。
人类对黑暗的恐惧是深埋在基因之中的，即便隔着屏幕，数十万观众对这看不见丁点灯火的浓黑还是仍生出一股无力与对未知的恐慌，谁也不知道黑暗里会不会突然冲出怪物。
每当纸灯笼晃动，都像在观众的心尖上跳舞。
[蹲一个纸灯笼熄灭！]
[呜呜呜，到底是什么支持我一个恐黑症坚持到了现在，一定是因为老婆的冷静跟从容！纸灯千万不要灭啊！]
[好紧张啊，啊啊啊啊……又是一栋紧闭的老建筑，你们说老婆探索期间，会不会有一个怪物突然从门里面冲出来……嘶——这么黑的环境，实在是太适合搞偷袭了！]
[好冷，你们有没有觉得冷。]
[代入自己在这种环境下探索，我血压已经爆表了，恨不得立马拔线。]
[想在这么大片地方找一栋建筑，也太为难了吧，要不还是找个地方休息到天亮再说呗。]
[说不定城门已经被封锁出不去了。]
[！！！魔鬼！]
[纸灯的照明范围好像在缩。]
[地上是什么东西啊……]
赵如眉走到这条长街的岔路口，发现石砖地面落了不少铜钱样式的黄纸。这些黄纸还很崭新，除了个别有脚印外，其余的保存得很完整。
傍晚撒的？
赵如眉抬头环顾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如同死城。
为了看清岔路口的布局，赵如眉施下符迹激活了一张a4纸，星星点点宛如萤火的光芒四散开来，覆盖了方圆三十米。这个位置一共有四条道路，地面几乎铺满了铜钱样式的纸钱。
能开在这个附近的店铺，不论是门匾还是规模，都很崭新阔绰。赵如眉的注意力被其中一个牌匾上所写的‘凌家米铺’吸引，她目光落在了这间米铺大门旁的一个小木牌上。
她提着纸灯笼快步走近，发现小木牌上写的是‘风凌大道一号铺子’，按照这个排列，赵如眉很快找到了‘风凌大道二号铺子’，‘风凌大道三号铺子’。
赵如眉初入风沙县城，从县城门口的告示牌上初步掌握了与怪异现象最接近的线索，那就是凌家。
经过她这半个多小时的边走边观察，顺着风凌大道这个线索又对比了另外两条岔路的街道信息，虽然都是xx大道，但明显跟凌家不搭边，不过每个大道的名称与其名下的一号铺子倒是挺搭配的。
赵如眉在岔路口停留了将近十分钟才沿着风凌大道这条路继续走，为了不错过岔路，每隔二十米她都会丢一张小的a4纸照亮整条街道。在有限的五秒内，将道路布局记下。
这些岔路有宽有窄，但绝大部分都是泥巴路，还没铺设石砖。
这就很好找了啊。
凌家位于凌家街一号，或许出门就是大街，再不然就是有一条街巷可通往街上，想来他们家肯定不缺铺石砖的钱，通往他们凌宅的路肯定是一条好路。
这个无声线索，直接帮赵如眉排除了那些坑坑洼洼的泥巴深巷。
她一路边跑边丢a4纸，在短短几分钟里，锁定了一条只比大街窄三分之一的石砖岔路。随着星星点点的光芒被黑暗吞噬，这条岔路不远处，隐约可见一丝光亮，仅比浓墨的黑要亮那么一点。
[啊！！！找到了！我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太棒了吧！]
[效率好快啊！如果不是从预播开始就在蹲守，确定主播没有背过风沙县城的地图，我都以为主播是通过地图找到的了！主播全程没有丝毫生疏感，超级沉稳的！]
[我算是见识到速推的魅力了，普通主播别说应对赤红鬼，等真的解决完赤红鬼，天都该亮了，哪有时间来陌生县城里探索。就算白天进入了县城，但晚上的时间还是消耗了啊。而大佬就不一样了，十分钟解决赤红鬼，两个小时内找到家里出现怪异现象的凌宅，这离天亮还早着呢！这情报差距，真的绝了！]
[游戏里的速推：利用bug，找捷径，钻漏洞。副本里的速推：通过实力与智谋节省时间，提炼重要情报。我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凡是能速推副本的玩家，绝对都有与副本环境适配的一技之长，推得越快实力越猛。]
[ 1，八只手八只脚赞同楼上的。]
[请爱护每一位速推大佬，因为过程真的超级快乐且刺激！]
[关注了关注了。]
在观众狂刷‘关注’等弹幕时，赵如眉提着纸灯来到了摆着两个石狮子高大阔绰铁门紧闭的正门口，离得近了，她隐约能听见这栋宅子里传出的嘈杂动静。
用一小块a4纸照亮门口，确认这牌匾上写的就是凌家大宅，赵如眉踏下石阶开始寻找进去的路。
凌宅左右两面墙都挨着邻居，唯独朝街的正门两侧，加起来拢共有个四五米的院墙宽度。但左侧基本可以放弃，那个位置建了一个遮雨的瓦廊，不但不好翻，想跳下去还得踩在瓦片上，远不如右边的独墙方便。
赵如眉站在高约四米顶端贴着精致瓦片的粉刷白墙前，忽然想到沙垒道那一摸就掉灰毫不美观的土墙，兴许这白墙上的一片瓦，就能抵得上沙垒道一间土屋的总价。
沙垒道的土屋少的住一人，多的住两三个。但凌宅这样的瓦，光眼前这道墙就贴了得有上百片。
赵如眉背靠着这面墙，沉默地倾听了大约五分钟左右。在此期间除了宅子里头传来的动静，这面墙壁附近没有一个人经过，更别提交谈声。
纸灯的照明范围已经缩减至70厘米直径，纸灯倒是很好处理，但这把武士刀没地方藏了。收入道具栏的话，等再拿出会扣除1点使用次数，但不收也没好地方可以存放。
赵如眉没有思考太久，随着纸灯无火自燃，武士刀被她收入了道具栏。她借助灵能轻巧一跃，双手掰着嵌入墙体的瓦片迅速完成了翻越。
借着地上燃烧的光，她余光看见了高墙瓦片中间的水渠两侧，细碎地撒着不少尖锐碎玻璃。
从下方乃至街上看，通常是看不见这些碎玻璃的，赵如眉没有整条手臂搭上去，纯粹是谨慎使然。即便在修真界世俗，于墙壁搞陷阱防贼偷也是很常见的事。
由于没有盖瓦廊，这墙下面种着一排绿植，还有好几个花坛轮廓。赵如眉轻巧落地后，瞧着前面的建筑，飞快靠了过去。
“茶水瓜果备好了没有？”
“第二轮法事马上就要结束了，这段时间可真是累死咱们了……”
“说什么呢，还不快些去干活。”
“香油，香油你们放哪儿了，前堂的法师们要一碗香油。”
凌家大宅的建筑端的是四四方方，穿过大门口那一片廊房，后面的占地面积格外大，前堂就是前厅与正厅之间的那个院子。不少佣人忙得走路带风，从其它方向赶来，穿过前厅汇聚在前堂。
赵如眉藏身的这座廊道角落，离前厅足有十来米的距离。虽然这个位置能透过前厅间隙，看见前堂那些穿着黄袍子的法师手持铜钱剑左摇右晃，但视野太过狭窄，且他们之间的交谈压根听不见。
这前厅修筑得又格外的高，仅有两侧与围墙接壤。
如果从这两侧围墙攀上去，势必会暴露在往返前厅的这群佣人视野里。哪怕是凌宅的佣人，穿得也比她这位沙垒道大当家好，她只要一现身，这格格不入的打扮实在是太容易暴露了。
至于顶替身份，这些佣人前后都有人跟着，很难找到她们的落单机会。并且前厅里还有一位管事的，她的目光时不时在这些佣人脸上扫过，即便配套了易容，以这些佣人的走动间隔，根本没法完整地打探到情报。
赵如眉一边观察这群佣人的特点，一边思考靠近对策。
折纸艺术可以用，但在这种人多眼杂，众人精神又紧绷的环境下，一只悄悄摸近的小动物怎么想都很可疑啊。除此之外这个修罗副本的黑暗有着侵吞能量的效果，想让小动物监听两个小时，至少要付出四五十张a4纸。
赵如眉的目光巡视打量间，注意到廊道与前厅的这片院落侧面，静静摆着一个平平无奇的松木大盆栽。
她当前位置与这松木大盆栽隔着差不多七米，这些佣人大多往返于三四米外挂着灯笼的廊道中间。且不说佣人压根没时间过来看，即便视线望过来，也只能看见一片漆黑。
想到自己升满的拟态化技能，赵如眉心里有了主意，她起身翻过廊道的低矮围栏，特意隔着一段距离尝试使用，但遭到系统提醒只有与物品相隔三米，才能使用拟态化技能。
三米。
那她必须得进入院子了。
前厅院子里矗立着不少石灯，松木大盆栽不算醒目，但也没有黑得看不清。赵如眉贴着墙挑了个没有佣人从前厅出来的时机，快步踏入三米距离的瞬间，她就动用了拟态化技能。
【拟态化lv10技能正在使用中，持续效果剩余59分59秒。】
“诶，我刚才好像看见了一个人影从那廊道角落闪进了院子里……”端着热水的一位佣人咽了下口水，对身边的同伴说。
“你别是太累看岔了，那地方哪有人。”同伴看了两眼说，两人穿过廊道时，还特意往那墙侧瞅了好几眼。结果除了两盆松木大盆栽外，别说人，连只动物都没有，“看吧，我都说了，是你看岔了。”
“嗯。”
见确实没人，这位佣人放下了心。
[哈哈哈哈！恭喜我们的佣人一号跟佣人二号，她们觉得非常合理！]
[院子里摆两个松木盆栽这不是很正常的吗！虽然其中一个盆栽能移动，但是在一个地方呆累了，还不许它挪位置了？！]
[好的，我们的佣人三号，佣人四号陆续看了一眼，同样觉得很合理地离开了。]
[这盆栽的移动速度略快啊。]
[佣人五号、六号、七号他们都发现了石灯附近的松木大盆栽，但是觉得这个布局非常合理，接下来让我们期待一下大盆栽能否顺利穿过前厅。]
[真眼皮底下搞事！]
拟态化除了变成非生命物体外，就连重心也根据物体进行了分配。赵如眉操控着笨重的松木大盆栽很快靠近了前厅门口，虽然前厅有四扇门且都打开着，但每扇门都有佣人进出，凭借盆栽正大光明地走进去明显行不通。
好在进出的佣人都需要经过前厅阶梯，且没有在前厅逗留，而是直接穿过前厅去了前堂。
赵如眉借助石灯充当掩护，在没有佣人过来的间隙，利用灵能让这松木大盆栽实现了半米高度的跳跃，直接跳到了前厅的走廊上。她一会挪动一点点，已经引起了不少佣人的注意。
不少佣人看见松木大盆栽，第一反应就是‘这地方之前有这东西？’，但很快她们就说服了自己，兴许是家主人或者管事让搬过来的，总归碍不着他们的正事。
在佣人们或意外或自我怀疑的目光下，这盆不安分的松木大盆栽终于引起了管事的注意。
“是谁把这东西搬来的？”管事明确记得前厅走廊没有这盆栽，她拧着眉头严厉地扫视附近的佣人。
“不知道啊……”
“谁啊，谁搬过来的？”
这些佣人们瞧见了摆在走廊上的盆栽，也都摸不着头脑。
“管事的，法师说鸡血要不够了，得再准备一碗，不然这辟邪法阵恐怕要撑不住。”在管事犹疑之际，从前堂跑过来的佣人焦急说。
眼下维系法阵运转才是最大的事，管事连忙安排人手去取鸡血，其他佣人都各自有事，很快就散开了。
等管事缓过来再看向走廊，发现哪还有什么盆栽。空荡荡的，让她后背无端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檀木茶几不论是面积还是重量都不如松木大盆栽，因此可以轻易转换，赵如眉变成茶几后，贴着墙壁走，很快就来到了前厅后门。
从变成松木盆栽到如今靠近前厅后门，赵如眉总共花费了五分钟。她这个位置只有一扇门，比不得右侧三扇门设计，因此从这附近进出的佣人没几个。
从她这个角度往前堂里看，被尊称为法师的人与前堂的法阵布局，乃至由佣人搀扶站在正厅里的凌家主人，一览无遗。
红线、鸡血、纸钱、米、铜钱剑、铃铛、横幅、法袍……
赵如眉看不出这群法师是个什么流派，他们的辟邪法阵场面倒是不小，把大半个前堂全部用画着符咒的横幅覆盖了，头戴法冠，身穿法袍的中年法师手持一把铜钱剑，在脚下的八卦阵里行走，嘴里念念有词。
好几个年轻法师在一旁洒米或是喷水，且不说法阵有没有效，光就这个步伐与诵念气息，可见这群法师是下了功夫在这上面的。
相比前厅里忙得不得了的佣人，在正厅伺候主人的丫鬟反倒格外悠闲，好几个见没什么事，索性凑在一块看着这法阵交头接耳。
由于变成任意物体会继承其全部属性，假设变成了一个茶杯，不论是力气还是视野都会收到很大限制，要是围剿的人多，还解除不了拟态化，很有可能在乱战中被砸毁。
赵如眉没有再变成小物件，而是明目张胆地挪到了前堂里，贴着围墙用一个堪称嚣张的视野围观这场法事，还能清晰可辨地听到这群丫鬟的交谈。
“自从老县令死了，事情越来越怪了……”
“可不是吗，接二连三的有人死，实在太怪了。”
“老县令拖了这么久还没下葬，别是他回来索命了。”
“可别瞎说，昨个儿听大爷他们说，程家最小的那位少爷玩水，摔进井里，没了。程家跟老县令不是一贯走得近，就算索命，怎么会找上程家，还得是出了邪怪。”
“不是说法阵已经压制了邪怪？它们进不来吗？程家怎么还会因为邪怪死人，那位少爷听说今年该满十五了吧，好端端的，怎么能摔进去。”
“谁知道呢，唉，这怪事一天不消停，闹得人心惶惶的，连街都不敢上。”
“只是进不来，又不是被除掉了，天师昨天不是说邪怪藏起来了吗？”
在丫鬟交谈期间，法阵里的那位打头阵的法师举起手中铜钱剑，脸上表情一秒一变，忽地睁开眼喷出一大口鲜血，这异变把所有人都吓到了。
“快些持阵，又有东西过来了！”
这位法师神色郑重，其余穿着法袍的人连忙拿起自己的法器站好位置，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赵如眉没怎么注意这些法师，她一边听着丫鬟们的闲聊，提取其中关键情报，一边扫过凌家这群衣着华贵的老小，不论男女老少，都是一脸富态之相。唯独站在凌家老人背后的那位脸色青灰的青年，无比削瘦。
赵如眉盯着这个青年看了好一会，起初她还以为变成物体连视野感知都出了问题。但连着观察许久，从青年那间隔有些长，微微上翻的眼白来看，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正常人啊，偏偏凌家老小好似没察觉一般。
青年盯着在前堂里卖力持阵的法师们，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一直没什么动作。
赵如眉一直等到拟态化时间还剩五分钟结束，才勉强认可了这群法师的能力。不能说完全没用，但也算不上有用，这大半个小时里，他们那点信仰力量微弱得她稍不注意就要错过了。
已经确定凌家是真的有问题，至于具体缘由光靠听墙角效率太低了，还是详谈更直接。然而赵如眉当前这状态，跳出来别说详谈，十成十的概率会被当成怪物遭到群起而攻。
毕竟茶几变人实在是超出了正常人的认知范围。
想到好几天没下葬与自从他死了怪事一件接着一件的老县令，赵如眉挪回前厅，变成一个小茶杯卡着四分钟的倒计时，悄无声息挪到了自己进来的这面墙前。
佣人都在前堂忙碌，等待三秒解除拟态化的赵如眉活动了一下手脚，看着这面高墙借助灵能动作矫健地攀了上去，黑暗里，一道细微风声忽从墙外吹进来。
赵如眉落在瓦片上，准备往下跳的动作一顿，凝目看向那风声位置。由于实在太黑，她只能看见确实有一个黑色物体正蹲在墙上。
“沙沙……”
摩挲声刚响起，一个东西从黑暗里忽地扑向赵如眉，她动作敏锐抬手一抓，手掌触及了一个毛茸茸且带有体温的……动物？
赵如眉：“？”
察觉到手腕覆上了一条毛茸茸尾巴，赵如眉看着自己黑漆漆的手臂，她拿出一张a4纸在手里搓了搓，搓出了一手心的橘色星光，终于看清这动物是个什么东西了。
这是一只连眼珠子眼白都是黑色，通体漆黑的小黑猫，赵如眉的手正好抓住了它毛茸茸的肚子。除了黑色毛茸茸的尾巴盘着她手腕外，小黑猫四肢瘫直，明显放弃挣扎了。
“小县令？”
赵如眉对上这格外灵动的黑色眼珠，有所猜测喊了句，
“喵。”
季淮安抬起爪子指了指宅子里。
“我刚探查完，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你应该已经看过老县令的尸……”赵如眉话说到一半，把手里橘色星光倒入墙外，只见下面站了一堆身体轮廓半隐半现，衣衫破烂的‘人’，它们没有气息也没有气场。
看似不存在，却又真实存在着。
系统在这时响起了提醒：【玩家已触发特殊npc‘怨’，‘怨’只在夜晚活动，无法被物理消灭。】
正打算往下跳的赵如眉果断扭头，带着这只小黑猫又跳到了凌宅的地面上。
她算是理解小县令为什么要跑了。
谁会去跟一个明知打不死且底细不明的东西干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