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哥, 你们看完了吗？」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你能不能让向老大给个主意？」
「冲哥？」
「冲哥，我知道我跑去跟于桐打交道有些不厚道, 但我也是为了让队员安心，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不是真的想背叛向老大。我已经说服他们了, 接下来我们都会听从向老大的命令行事的。」
文字气泡停在此处。
对面的人大概也知这会儿是不成功便成仁，静待着王冲、或是说他的顶头上司——向清清的答复。
靳言把手机还给向清清，她只略扫了一眼就明白他口中的“机会”是怎么一回事。
她将新消息简单展示给其他人看，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赞同还是反对，只是问靳言：“你打算从这里撕出一道口子？”
靳言冷静地对她说：“不论是时间还是切入点，这都是最合适的一次机会。”
留给他们通关的时间有限，越往后拖局势也只会越乱, 多方面的因素都在逼迫他们尽早下决定。
而摆在他们面前的这次机会, 也确实是最合适的。
于桐群内的混乱才刚掀起不久, 被赶鸭子上架的墙头草们还没有慌不择路到四处奔散。如果他们能把握好这次的机会，就能以对面的三人小队为契机，顺势将跑向于桐的人拽回来。
那两个率先发现大茧的男学生怀疑道：“把这个人拉回来不是问题, 可通过他们来拉拢其他人……先不说能不能成，就算能成，拉回来的人恐怕也没什么价值吧？”
物以类聚, 人以群分。
墙头草能接触到的人有限, 一般也就是同水平的其他墙头草。就算是墙头草pro, 也无法遮掩其墙头草本质。
他们实力中规中矩，却很会审时度势。诸如提供些信息等能力范围内的小事，他们会乐意帮忙，但主动出击打前锋等风险过高的事, 他们就未必肯干了。
像这样的人，即便来再多，也顶不过一个精英好用。就算他们真费尽功夫把墙头草们拉拢过来，除了人头数好看些外，对任务的完成并没有实质性帮助。
王冲认同他俩的看法：“对，我跟他们打交道的时间最多，他们什么德行我都一清二楚。别看他现在巴巴地跟我们表忠心，要真让他跟我们一起正面刚，他肯定跑得比谁都快。这样的人，连于桐都不会在意他丢没丢。”
王冲的“贵精不贵多”言论让曲星洲疑惑：“不对啊，最开始广撒网、追求人多的不是你们吗？怎么现在就讲起选优的那一套了？”
方才还在侃侃而谈的王冲几人有片刻的语塞。
“这能和开头那会儿一样吗？”他们瞄了一眼仍不作表态的向清清，反驳道：“现在我们要面对的敌人不只是女鬼，还有于桐他们。比起盲目扩大规模，我们更需要的当然是吸纳精英，好应对最后一场硬仗。”
“哦，原来是这样啊。”曲星洲不置可否。
他让王冲几人好像碰了个软钉子，浑身不自在。
即便粗神经如王冲，也在向、曲、靳几人的讨论中明白了自家组织的形势严峻。现在的他们已经没有让别人上赶着讨好的底气，不仅要自己主动上门拉拢，还要做好对方不买账的心理准备。
面对如此窘境，男学生甲忍不住抱怨：“于桐这家伙真是干啥啥不行，捣乱第一名。他要是不瞎搞事，根本没这么多事儿！”
另一个人倒理智些：“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现在抱怨有什么用，还不如想想该怎么补救呢。向老大，我们要帮他们解决问题吗？”
雨夜模糊了时间的流逝。
向清清看着暗下的手机屏幕，她的纠结、担忧、甚至是面临过重压力时的无措都清晰映在上面。
她熄掉屏幕：“这个忙……我们要帮。”
起初的语调还带着不确定的犹疑，可越往下说，她的语速就越快，态度也越肯定。
“我们要帮他们。”她说，“不止要帮，还要提前做准备，为接下来的行动打好基础。我们必须明确：我们要怎么帮、帮到哪种程度，帮完以后又要怎么处置。”
靳言迅速接话：“在讨论帮人之前，不如我们先将话题拨回到王冲他们刚刚提到的问题吧？”
突然被cue的王冲茫然地指着自己：“什么？我？”
他刚刚说了什么来着？
靳言提醒他：“你们刚刚一共提到了三个问题：形势转变、敌人增多与择优合作。因为这三个问题的存在，你们并不认同从价值低的三人小队下手的办法。只是迫于择优的难度太大，你们才没有出言反对。”
王冲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警惕道：“是又怎样？”
他拉着两个同伴往向清清的方向靠了靠，好似在担心靳言会趁机挑他话中的骨头。
靳言无奈道：“不用紧张，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评判孰对孰错，而是想跟你们梳理这三个问题之间的关系。”
“形势转变导致利益分配的矛盾加大，这也是我们刚刚所说的‘敌人增多’的原因。对手增加，竞争变得更激烈，使得我们的应对策略也要随之发生改变。‘收集卡牌’的战略在此时已经失去了它的本来优势，我们变得需要去留意‘卡牌们’的质量，以做出应对……”
王冲打断他：“行了，你说的这些我们都明白，你不用再说了。”
靳言却笑着摇了摇头：“不，你没明白。我真正想告诉你们的是，上述内容很正确，但我们完全可以绕过它们，直接回到源头来解决问题。”
王冲微张的嘴渐渐合上，伴随着对方的话语一同沉入思考中。
靳言适时停下分析，只是极其缓慢地踱着步，既缓又轻的脚步声让或是焦虑或是紧绷的神经在慢节奏下逐渐松弛。
他数着秒数，觉得时间差不多时又问道：“形势转变的源头是什么？”
转变的原因有很多，但最直接的还是关卡的升级与支线任务的开启。
缩水一大截的关卡时间、随着关卡升级必然会增多的奖励、失败就会一无所有的威胁……这些与“安稳”二字毫不相干的因素都在刺激着选手们的神经，促使他们做出意料之外的决定。
“赌徒悖论。”向清清轻轻念出这四个字，“当‘向清清’这个标签不再值得信任、当关卡不再稳定，他们在原有秩序崩坏后走向了一条高风险高收益的道路。和那些相信着只要自己一路走到黑，胜利概率就会增加的赌徒一样，他们为了最尽头的巨大收益而不断加大投入——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富贵险中求’。”
“秩序崩坏？秩序崩坏……”曲星洲灵光一闪，好像在突然之间抓住了什么。
他刚刚和向清清争论的内容建立在于桐有自主行动权的基础上，可如果于桐、甚至是那个群内的部分人都只是为了让秩序崩坏得更彻底的一颗棋子，他们回不了头，只能跟着既定安排一条路走到黑了呢？
在这种情况下，于桐本人的自愿、他真正答应帮忙的原因确实不重要了。
向清清很快也想到了个中关窍。
原有秩序被加速破坏后，反方阵营是唯一得利人。女鬼只是npc，不会知道他们私下的利益联系，要真有一个幕后黑手，这个人只能是那个名字古怪的校医。
是有意为之也好，是顺势而为也罢，对方走的这几步棋确实是妙极了。
她对校医的评估又悄然上升了数个点，捎带着对靳言实力的估算也刷新了新纪录。
与向清清相反，曲星洲好像并没有在连钰本人身上投放太多的注意，而是兴致勃勃地顺着思路往下分析：“那家伙还挺有意思的。他这么做，等同是把那些半吊子赌徒逼得无路可退，要么乖乖听话去跟女鬼正面刚，要么抓紧时间内讧，让自己去当那个逼人下场的坏人。”
靳言认同道：“你说得对，他的目的是让其他人的关系从合作向对抗转化，所以就演变出王冲口中‘敌人增加’的局面。照这样下去，他很快就可以完成支线任务了。”
这也是他惯用的手段，靳言在心里想道。
初次见面时，连钰便是用这一手把关卡搅得乱七八糟。
王冲几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去应对？大家已经不想团结了，我们总不能硬把人拉着凑一堆吧？就算他们愿意来，我们也不敢信啊。”
靳言为他们解答道：“敌人，说到底就是在争夺利益时立场相对的两方。我们可以尝试着把利益看作一个数字，当这个数字为正时，我们是伙伴；当这个数字为负时，我们是敌人。”
“所以？”他们并不明白靳言这番话的意义所在。
听到这里，曲星洲已经隐约猜到了靳言的用意。他帮忙点醒这三个还很迷糊的男生：“请记住，我们曾经也是敌人。”
“对。”靳言说：“但当支线任务开启之后，受奖池积分的压力，我们达成共识，各取所需，身份从敌人转变为合作者。”
“这告诉我们，当共同合作的利益压过对抗所能获取的利益时，双方的身份是可以转变的。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斗争，而不去想办法把敌人都变成我们的朋友呢？”
王冲看看向清清，又看看靳言，似懂非懂：“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想办法跟其他人建立一条利益桥梁，你好我好大家好，这样他们就不用再当赌徒了？”
男学生乙却说：“要是这个办法能够实现，那当然好。不过要让大家都愿意跟我们合作，我们给出的条件不能差，至少得是能带他们一起通关的那种吧？你想到过关的法子了吗？”
“通关的办法？你们不是也说出来了吗？”靳言云淡风轻地投下一枚重磅炸弹，“我口中的合作对象也包含了女鬼啊。”
……？！
什、什么？！
王冲三人被炸得灵魂出窍。
向清清惊讶地挑了挑眉头。
曲星洲虽是早有预感，但真听到他把话说出来后，还是忍不住鼓掌道：“艺高人胆大。”
靳言没理会他们身上波动明显的情绪，继续说：“我认为，我们不应该把她当女鬼，我们可以尝试着把她当做一个普通女学生来看待……”
“等等，你在开什么玩笑？！”王冲急匆匆地打断靳言的狂言妄语。他害怕隔墙有耳，强行让自己拔高的声音猛地降下，但里头的火气却半点没少，“她是怪物！”
她是关卡怪物。
这是关卡内所有星运会选手的共识。
选手与怪物的立场在比赛伊始就已经定下，除非他们像校医一样幸运，触发到支线任务，否则双方必然是对立的。
靳言却无视他的愤怒，平静地对他们说：“她也是陶萌。”
一个因身体缺憾而自卑的、遭受着排挤的普通女生。
一个为曾经的不公而重回故地的复仇者。
“很明显，她拥有自我意识，能独立思考，身上也还保留着人性特征。比方说，她会伪装、会权衡利弊、也会听从同伴……也就是校医的意见，去执行计划。她并不是只会埋头攻击的怪物，我们完全可以把她看作是一个……有超能力的、情绪容易激动的女生？”
曲星洲耸肩：“说实话，这位女生大概率不想听你说话。别忘了，我们都是曾经欺负过她的人。”
“但她现在也在跟欺负过她的人合作，原因是对方愿意帮她复仇。”靳言说道，“任务内容告诉我们，只要陶萌失去攻击能力，就能视作任务提前完成。系统并没有要我们杀死她，如果她不再攻击我们，也可以视作是失去攻击能力。”
“你要干什么？让我们带着所有人一块帮女鬼复仇？”王冲气笑了，“你想要我们怎么办？在她面前集体抹脖子吗？”
面对暴躁的王冲，靳言依然淡定。他从容地解释道：“不用抹脖子，她不想杀人。”
他过分简单的解释让王冲越发无法理解：“你在开什么玩笑？她淘汰了那么多人，你现在跟我说——她不想杀人？怎么可能！”
他扭头想获得其他人的认同，却见他们都是一副“好像很扯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可以试试”的纠结表情。
王冲：“……”
王冲眼角抽搐：“不是吧，你们可别一时冲动跟着他一块发疯啊。”
站在他身边的两个男生装作四处看风景。
向清清却在这时忽然开口道：“大茧。”
王冲：“……什么？”
“关卡变化以后，那些被抹去存在的人又回来了，并统一被归作失踪。不久之后，操场出现了来路不明的大茧……”向清清深吸一口气，“如果大茧的数量和失踪人员的数量能对上，那么他们的下落我们兴许就能得到确认了。”
“任务失败的选手被淘汰了，但那些死去的人并没有真的死去。她也许……真的不想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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