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西揪着孟渔阳后领，硬是把他朝后拖了几米远。离开悬崖足够远后，楚云西放手，冰冷目光里带着淡淡探究。
新鲜空气终于涌入喉间，孟渔阳猛口气，捂着脖子干咳好久。咳嗽声小下来后，孟渔阳扭回头，看见那双蔚蓝的眼睛。
孟渔阳表情变了几遍，最终定格在惊喜和雀跃上：“云西？怎么是你？”
楚云西目光落在孟渔阳身后，不知什么时候雾气再次凝聚，悬崖和湖无影无踪。
“你也看见了吧？那个湖，你也看见了对不对？”孟渔阳急切地问。
“什么湖？”楚云西问。
孟渔阳黑色瞳孔猛缩：“湖啊，就是悬崖下的湖，蓝色的水，和你眼睛的颜色很像。”
说着说着，孟渔阳声音逐渐低沉下去，说到后来，他自动噤声。
“我没看见湖。”楚云西说，“那只是片悬崖。”
孟渔阳愣了愣，漆黑的眼睛里满是震惊。
他沉默了几分钟，俯身在地面寻觅。
塑料袋就在不远处，里面的三种蘑菇还好好的。孟渔阳慢吞吞走过去，捡起塑料袋。
面对重新出现在面前的墓地，他叹口气，扭头朝楚云西笑：“对了，云西你怎么来了？”
楚云西抬头看眼月亮。
孟渔阳不解。
“晒月亮。”楚云西说。
孟渔阳眨巴眨巴眼睛：“呦喂，我家云西好可爱啊，你肯定是担心我对不对？怕我一个人有危险才偷偷跟来？”
楚云西摇头。
孟渔阳嘿嘿两声：“云西你就别否认啦。我就说嘛，白首如不如新不知道，但倾盖是可以如故的，我第一眼见到云西，就知道…”
楚云西忽然开口：“你看见了什么？”
孟渔阳攥着塑料袋的手快速捏紧，又缓缓放开。他撇撇嘴，不答反问：“你呢？云西，你看见的又是什么？”
楚云西：“副本可以干扰心智，你看见的只是执念。”
“执念？”孟渔阳挠挠头，要说是执念，那还真是，不过他倒也不至于为执念跳崖，“云西啊，刚刚那纯属意外，虽然一千一万个感谢你救了我，但你要相信，我真没想跳崖埃”
楚云西没说话。
孟渔阳揉揉鼻子：“不过要是能看见执念的话，这副本还挺神奇？云西给我讲讲呗，你看见的是什么？”
楚云西没理他。
孟渔阳也不尴尬，他盯着楚云西蓝色瞳孔看了一会儿，又盯着他银色发梢瞧：“云西你真是善良，为了我披星戴月、餐风宿露的，看看看看，这头发上都沾了露珠。”
边说，孟渔阳边上手去摸楚云西。
楚云西避开。
“擦擦吧，头发粘着露珠容易感冒。”孟渔阳没再上手，但嘴没停，“哦，对了，副本里受伤不会展示，那是不是也不会感冒？”
“可就算副本里不会感冒，出去也要感冒啊，所以你还是擦擦啊云西。”孟渔阳继续嘀咕。
楚云西抬手指天。
孟渔阳：“什么？”
楚云西：“天快亮了。”
孟渔阳一怔，连忙摸出手机。采完第三种蘑菇时孟渔阳看过时间，当时刚过十一点，而现在手机显示已经过了四点。
就只是找蘑菇外加看湖，怎么会已经四点了？孟渔阳颇为意外：“云西，你找了我多久？”
楚云西指尖点在匕首上。
孟渔阳：“啊，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那什么，云西啊，你晒了多久月亮？”
“很久。”楚云西蔚蓝色瞳孔映出孟渔阳的影子。
“好美埃”孟渔阳诚心诚意感叹。第一眼看见这双眼睛时，孟渔阳不由自主想到了记忆中的蓝色，后来，总是不自觉看过去，也以为是受到记忆影响。
可是，刚刚记忆中的场景，怎么也跟美搭不上边，那为什么每次望向这双眼睛，下意识就想称赞呢？孟渔阳摸摸下巴，觉得自己有点奇怪。
看了一会儿瞳孔，孟渔阳目光上移，又去看楚云西发梢，这种银色的头发好少见啊，在月光下笼罩之下，仿佛散发着柔光。
这种自带背景光buff的必须是大佬啊，还有这身手、这气场，孟渔阳眨巴眨巴眼睛，心道自己莫名其妙遇大佬的体质，在副本里也依旧适用。
“你看什么。”楚云西被盯久了，眼底露出些不耐烦。
可哪怕是不耐烦，看起来也依旧很美，孟渔阳再次感慨：“云西啊，你怎么能这么帅呢？”
见楚云西的不耐烦又加剧趋势，孟渔阳终于想到正事：“露的形成原理和霜差不多，只不过一个是气温零上，一个是气温零下。”
孟渔阳打量楚云西发梢，又摸摸自己头发：“云西啊，下露的时候咱俩站在同一个地方，没道理你头发都湿了，我头发还是干的。”
楚云西嗯了一声。
“而且时间流逝比我预计的快了很多。”孟渔阳试探着问，“云西啊，你晒月亮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我消失过？”
楚云西沉默。
“不是特意看我，就是不经意的看。云西你晒月亮也不会一直抬头望天嘛。”孟渔阳福至心灵般get了楚云西的心思。
楚云西又沉默了几秒钟，屈尊降贵点点头。
“我真消失了？”孟渔阳伸出两根手指头，“那我是不是消失了两次？”
如果一切都跟雾有关，那雾的出现应该是某种介质，孟渔阳舔舔嘴角，把雾归类于某种虫洞。雾气出现，虫洞打开，联通了两个时空，悬崖和湖在一个时空，而墓地在另一个。
穿越虫洞时，时空发生偏移，虫洞内外时间流逝不同，这就解释了楚云西和自己所处时间上的偏差。
连虫洞都出来了啊？副本好像越来越有趣了呢？而且还有那片湖，和那句“阳阳”，那真是自己的执念？孟渔阳目光微沉。
“有东西。”楚云西突然开口。
孟渔阳回神，跟着看地面。
地上左一团、右一团全是黑乎乎的蜘蛛尸体。
孟渔阳看看楚云西：“啊啊啊，好阔怕呀。云西多亏你来了，不然我可肿么办…”
楚云西踹开蜘蛛尸体。
黑乎乎尸体下面露出块衣料，大块锈红色层叠之下，勉勉强强能看出个logo。
似有似无的臭味飘散出来，孟渔阳瞪圆眼睛：“这？这是谁啊？这可真不是我干的了。”
楚云西瞟孟渔阳一眼，又看看尸体。
孟渔阳认命地捡来白骨。
挖了一小会儿，尸体露出全貌。孟渔阳皱眉：“云西，我一直想问，如果说副本里受伤，副本外才完全体现，那，如果在副本里死掉了呢？”
“死。”楚云西说。
沉默几秒钟，孟渔阳叹口气：“所以说，刘佳雨，真的回不去了。”
尸体躯干和四肢都有抓伤咬伤，致命伤是脖子上那条——四深一浅，五道痕迹按大小和分布方式，跟松鼠抓痕吻合。
无论是从穿戴还是死因，这都是刘佳雨无疑，唯一奇怪的地方是，尸体腐败的程度太快了。
蹲在尸体旁边认真研究了几分钟，孟渔阳猛地站起来。
楚云西扭头看他。
孟渔阳冲到墓地边缘，拍了好一会儿胸口。
楚云西海蓝色眼睛里，终于浮现出波动，他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会儿孟渔阳，微微勾起嘴角。
缓了一小会儿，孟渔阳转声，冷不防被这个笑容晃了眼。
愣了好半天，孟渔阳半真半假嘟起嘴：“喂，云西，伦家都这么惨了，你还嘲笑伦家啊？拜托你有点良心行不行？”
楚云西：“高材生？辅修医学？”
孟渔阳气鼓鼓地摆手：“你也知道是辅修啊，能让我旁听就不错了，大体老师很珍贵的，我哪有机会见？”
“大体老师？”楚云西重复。
孟渔阳声音郑重起来：“大体老师，也就是遗体捐赠者。为了医学进步、也是为了让学生在最接近真实的人体上进行学习和训练，大体老师无偿捐献遗体，所以又被称为无语良师。”
楚云西没说话。
孟渔阳：“我小时候听爸妈说过，他们死后也想做大体老师。可惜…”
孟渔阳表情暗淡下来，亮晶晶的眼睛里也没了光彩。
沉默了一会小会儿，楚云西忽然问：“他们是学医的？”
孟渔阳摇头苦笑：“我说不准。”
楚云西疑惑地看着他。
“他们…”孟渔阳试着解释，“我记忆里的他们，和别人告诉我的他们，不一样。”
又沉默了几秒钟，孟渔阳晃晃脑袋：“算了，且顾眼下吧。刘佳雨的尸体怎么处理啊？”
楚云西没接茬儿。
孟渔阳嘀咕：“尸体腐败太快了，这绝对不是正常速度，而且就算不腐败，弄回住的地方也不合适吧？”
嘀咕够了，孟渔阳自行下结论：“人死如灯灭，这里刚好是墓地，就让她睡在这里算了。咱也别整那些虚的，什么死了也要带回去之类的。”
楚云西还是没说话。
孟渔阳：“我那善良的云西啊，你该不会于心不忍，想把刘佳雨尸体背回去吧？”
楚云西瞟他一眼。
孟渔阳：“开玩笑开玩笑，我知道你只是懒得搭理我。”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挺不理解林芳的，你说这出事的时候吧，她害怕到不敢追进去救人，等人死了呢，又忏悔地铤而走险。这是什么逻辑啊？有病吗？”孟渔阳摸摸鼻子。
余光扫到楚云西侧脸，孟渔阳缓缓勾起嘴角：“不过众生皆苦，大家都有病，我也不应该笑话别人。如果…”
孟渔阳停顿几秒钟：“如果啊，我是说如果。如果云西你死在副本里了，我肯定把你尸体带回去。”
楚云西翻个白眼。
孟渔阳嘿嘿笑起来：“当然了，我家云西这么厉害，就算团灭你也不可能死的。”
楚云西瞟他一眼，指指天边的月亮。
孟渔阳一拍脑袋：“糟糕，差点忘了，我是来做任务的啊啊埃”
他蹦蹦跳跳冲进墓地深处：“咦？”
先前已经地毯式搜索过的地面上，最最明显处，安安静静躺着朵长柄蘑菇，蘑菇白色菌柄上还有掐折痕迹，孟渔阳微微一愣，这是朵已经采摘好的4号蘑菇。